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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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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木詭也認識嗎?”許念水看向木詭。

木詭含笑點頭:“對, 以前路過那邊,認識了留在那邊暫住的河神,上次二水提起這件事, 我還打算等她要去見河神的時候再說, 現在幹脆決定一塊去。”

既然都說了是去見老朋友的, 許念水就不鬧著要去了,反正去找那顆老槐樹應該只是順便。

以許念冰的性格來說,她做的事不會有太明顯的功利性,那這一趟必然是見朋友更重要。

事不宜遲, 第二天許念冰和木詭帶上了要送給河神他們的見面禮就出發了。

碧姝其實年紀跟許念冰相差不大, 比許念冰小一點,現在應該是個小孩子, 許念冰考慮到碧姝的重口味,帶的都是味道重一些的食物, 比如說幹貨海貨什麽的。

木詭則是做了一整個食盒的各色糕點, 她說要分給小狐貍和大蛇他們,山裏還有其他成了精的動物, 如果山神回來看看的話,還可以給山神一份。

“見一趟老朋友不容易, 光禮物就要準備很多份。”許念冰笑著說。

“但是準備了這麽多還是很高興, 我們的壽命太長了,一直會覺得偶爾那天就在路上遇見, 但其實不去的見面的話……哪裏會遇見呢?”木詭看著懷裏的食盒, 輕聲說。

去大山裏還是不太方便的, 沒有火車過去,而且因為才八十年代,山路沒修好, 她們得問老鄉租個馬車或者自己爬山。

木詭還記得路,她帶著許念冰走了山路的捷徑,會比人用來運貨的那條路更近一些,縱然相對於人來說不夠安全,她們兩個卻不會出事。

一路上山,這條路以前許念冰並沒有走過,不過從方向上,她覺得木詭沒走錯。

兩人的速度很快,眼前的樹木漸漸散開,霎時間豁然開朗,眼前出現了曾經許念冰遇見碧姝的小溪。

不過,在八十年代的時候,這不應該叫小溪了,真的稱得上是條河。

許念冰在河邊停住腳步:“原來,這裏曾經真的是條河。”

木詭走到許念冰身邊,想起許念冰說起這段往事,提到在一條小溪旁遇見了碧姝跟河神,原來說的是這裏。

“我以前來的時候,這條河就是個樣子,我還以為,你說的小溪是另外的地方。”木詭想了下許念冰描述的場景,有些難過,“河有幹的時候,難怪有一天人們不會再相信河神。”

許念冰順著河上流的方向看過去:“世事無常,走吧?”

“好。”

一般河神就在神婆供奉的祠堂裏,木詭帶著許念冰繞進跟多年後不太一樣的村子,這個時候,村子還保留著一種落後又奇怪的構造。

祠堂就建在村子口,大家路過的時候會對著祠堂的方向拜一拜,當做是對神明的尊敬。

神婆住的地方一定在附近,都不需要問,門上掛著各種奇怪東西的就一定是神婆的家,她們供奉著神,平時會受一些鬼怪的騷擾,所以要用很多東西鎮宅。

剛進村,許念冰就看到了坐在祠堂門口發呆的小孩兒,從那個神態來說,應該就是碧姝了。

許念冰看木詭一眼,木詭笑著說:“你去吧,我見一下神婆,希望她還認得我。”

“好。”許念冰點點頭,提著自己送給碧姝的禮物,走向現在還叫芽兒的小女孩兒。

“芽兒?”許念冰在小女孩兒面前蹲下,喊了她一聲。

芽兒擡起眼,用許念冰熟悉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番,說:“啊,你應該是那個叫許念冰的人吧?”

許念冰一楞:“欸?你怎麽知道?”

見許念冰很詫異的樣子,芽兒笑著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帶著許念冰往家裏走:“河神告訴我的啊,他說,我以後會有個很要好的朋友,叫許念冰,讓我記得。”

神婆自己收養了兩個小女孩兒,本意是一個當作河神的供奉人培養,另一個就供奉山神,另外一個小女孩兒先被撿回來,山神先選走,等芽兒被撿回來的時候,就只剩下河神了。

好在,河神也很喜歡整天都很傻樂的芽兒。

被神選中後就要分出去自己住了,單獨作為供奉人供奉河神。

芽兒的房子建在遠一點的地方,門上掛著艾草,屋裏是許念冰記憶中的雕像。

許念冰在桌子前坐下,將帶來的禮物遞給芽兒:“我都不知道河神會這麽早就選中你,我以為,得在你跟你師姐出師的時候才會選人呢。”

收到禮物芽兒很高興,直接就問:“我可以拆開看看嗎?”

“可以,本來就是送給你吃的,希望你喜歡。”許念冰笑著應道。

芽兒拆了一包魚幹,用碟子裝了一些跟許念冰分著吃,還燒熱水泡了山果茶:“我這只有山果哦,師父說,神一般就會很早定下自己的供奉人,為了避免孩子長大了不喜歡或者看不見自己。”

許念冰聽說過,有的神一輩子接受供奉,可是後來選中的供奉人無法看見自己,或者自己來得太遲了,供奉人已經有了新的信仰,到時候重新找一個就很麻煩。

“原來如此,那他什麽時候跟你說我會來的?”許念冰還以為河神不會說呢,畢竟是時間倒流了。

芽兒叼著魚幹,不好意思地說:“這個啊……我是下一任神婆嘛,很多孩子都不會跟我玩的,他們的爸爸媽媽也會跟他們說不許對我和師姐不敬,我抱怨說沒有朋友,河神就說,我會有一個朋友的。”

當時芽兒找不到人玩就回來跟年紀大一點的師姐哭,可是師姐已經過了這個階段,就只一個勁對她說,都會過去的。

可是,她那時候才四五歲,哪裏知道時間真的會慢慢過去呢?

她從小就可以看見河神,傷心的時候河神就出來了,長長的頭發落在地上,身上的藍色長袍泛著微弱的水光。

河神摸著她的頭,對她說:“芽兒,再等一等吧,你會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她叫許念冰,雖然她總是天南地北跑,不過,你很喜歡她的。”

“許、念、冰?”芽兒緩緩念著這個名字,看著河神,“你不騙人?”

“我為什麽要騙你呢?”河神輕聲反問。

芽兒想了想,好像也是,河神騙她沒好處,要是騙她,她就不供奉河神了,他就會很難過的!

於是,從那天開始,芽兒一個人玩耍之餘,都在村口的祠堂等著來一個叫許念冰的人,河神說會來,就一定會來的。

結果,許念冰真的在這一天,帶著她喜歡的零食,從村子口出現,來到她眼前,喊她的名字。

除了河神和神婆,還沒有人喊過她的名字呢。

許念冰聽了芽兒的解釋,心裏有種慶幸的感覺——還好她早一點來了,如果跟前世一樣等到三十多歲才來,芽兒會很失望吧?

估計還會覺得河神真的在哄小孩兒騙她玩呢。

“不過,你為什麽認識我呢?”芽兒喝了口茶問,山果茶很酸,她喝得臉都皺巴了。

許念冰倒是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說:“因為我們曾經有一世的緣分呀,我曾經認識你的時候,你已經長大了呢,小時候原來咱們一樣矮。”

而且,因為年紀小一點,芽兒比許念冰更矮一些,讓許念冰生出了一種“我不是最矮的”虛榮感。

芽兒摸摸自己的腦袋:“我會長高的!那我長大了,還是成為了神婆嗎?”

“是啊,我想,你大概還是很喜歡河神的,所以願意成為神婆。”

用自己短暫的一生來陪一個神,許念冰不知道這到底值不值得,不過,在從小就只有河神的碧姝眼裏,只有河神在,才是完整的人生吧?

芽兒聽了許念冰的話,哼唧一聲撇過頭:“我才不喜歡總是不說話的河神呢。”

許念冰聽了,只是笑笑。

兩人的相處模式跟前世差不多,芽兒從小就能嗶嗶,啥都能說很久,剛好,許念冰不是會一直找話題的人,而且,芽兒更像是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朋友,恨不得一口氣把平時積累的話都說給許念冰聽。

山果茶續了好幾壺水,芽兒終於說累了,她看向已經吃完魚幹的小碟子,很不好意思:“我、我是不是太嘮叨了?”

許念冰捧著已經喝不出味道的山果茶,搖搖頭:“不會呀,很有趣,我喜歡那只毛茸茸的狐貍。”

“我也喜歡!她耳朵可軟了!”芽兒提到小狐貍就特別高興。

九尾白狐年紀還小,被村子裏的人當作狐仙,其實還是個小妖怪,她能給這個村子帶來的福祉有限,也很努力當好狐仙這個角色。

太陽下山的時候,木詭來敲門:“芽兒,二水,神婆喊你們吃飯了哦。”

芽兒一聽,趕緊收起零食和茶壺,對許念冰說:“師父做素齋很好吃的哦,一塊嘗嘗!”

兩人手牽著手路過木詭身邊的時候,芽兒忽然問木詭:“對了大姐姐,你是師父的朋友嗎?”

木詭微微一楞,繼而笑著說:“算是吧。”

芽兒奇怪地看她一會兒,拉著許念冰跑掉了。

“我覺得那個姐姐是妖怪,只有妖怪身上會有一股不屬於人也不屬於神的味道。”芽兒悄聲跟許念冰說。

難怪能被神婆選為繼承人,芽兒的天賦還是很高的,像普通的孩子就無法分辨出來某天短暫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許念冰無聲笑笑:“有自己認識的妖怪朋友很正常呀。”

神婆年紀不小了,而且因為多年接收村子裏人的願望,她看起來比真實年紀更蒼老,不過慈眉善目的,看起來很和藹。

聽木詭說,這個神婆曾經有名字叫小春,因為前一任神婆沒有第二個徒弟,就只能讓她一個人供奉兩個神,叫小春剛好。

這個神婆後來收了兩個孤兒當徒弟,名字依舊選擇了春類似的字,本意是給山神和河神當供奉人都行。

吃過晚飯,木詭要去山裏見朋友了,許念冰也跟芽兒說得跟木詭進山一趟。

芽兒不太明白兩人要做什麽,就問她:“二水,你們要去做什麽呢?看小白他們嗎?”

許念冰點點頭:“對呀,木詭是妖怪呀,山裏的也是朋友,都應該見一見。”

“好吧,你們明天早上要回來哦,我等你們吃早飯。”芽兒不舍地拉著許念冰的手說。

答應了芽兒後許念冰才到村口跟木詭會合。

木詭笑著看她:“那個小女孩兒真的挺喜歡你的。”

“因為她很珍惜朋友,我也才知道,原來我是她前世唯一的朋友,她在異國他鄉的時候,或許真的挺想我的。”許念冰說著有些難過。

因為仇恨,她其實錯過了很多東西的,在尋找許念水的過程中,她遇見了很多願意接納她一切,而且無條件支持她的人。

她本應該回應朋友們的期待,可她往往來不了,到不了朋友身邊,每次啟程,都是獨自一人。

木詭摸摸許念冰的頭,沒說什麽,她明白這種錯過了的感受。

兩人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開始往林子裏走。

小狐貍和大蛇收到了河神和山神的消息,都到附近等著了,看看許久未見的木詭。

林子裏認識木詭的都來了,許念冰也第一次見到山裏這麽多精怪都同一時間出現,沒想到木詭還能這麽受歡迎。

難怪木詭要準備那麽多糕點,不準備多一點,根本不夠分。

河神悄無聲息出現在許念冰身邊:“大家都很喜歡木詭,因為她很溫柔,還是個會給大家分糕點的前輩。”

許念冰聽見長輩這個詞還楞了一下,繼而才反應過來,從年齡和修為上來說,木詭算得上是前輩,她只是因為跟木詭成了多年老友才互相稱呼名字。

原本,也該叫一聲前輩的。

“你當時……沒跟我說你還跟木詭認識,我是說在泰國的時候。”許念冰就是去了回來的時候才認識的木詭。

如果河神提前說一聲的話,她或許會提前準備更合適的見面禮,當時她不知道木詭要做糕點,送了對耳環,其實她做糕點的話,不會戴任何首飾。

河神看了她一眼,說:“緣分這種東西,說出來就少了命運的驚喜感。”

“那你還告訴碧姝我會來?”許念冰反問。

“她還小,小孩子只會期待朋友的到來,成年人就太看重緣分了,不是嗎?”河神輕聲道。

許念冰細一想,好像確認如此,沒有河神的提示,她見到木詭,也是臨時決定要帶這棵老槐樹回家,此前,她其實本打算去找茬的。

有緣分的話,怎麽都會遇見的。

“啊對了,我記得你認識句芒吧?我想見見他。”許念冰想起自己原本找河神的打算。

句芒有兩條龍,而且住東海上,借龍翻動風雨,就能讓夜色從此無法上海。

河神知道許念冰的想法,他說:“神不應該幹涉人的選擇和做法——”

許念冰打斷他:“借龍不算。”

這算是許念冰鉆空子了,從表面上來說,她只做了“借龍”這件事,做什麽、怎麽做,是她的選擇,與神無關,而神可以選擇借或者不借。

不借的話,許念冰去搶,跟龍打起來也會造成一樣的後果,不過這就要算進神是否插手了許念冰作為人的選擇裏。

河神嘆了口氣:“我總算知道為什麽強大的人那麽多,偏生找你回來了。”

“因為我不要臉。”許念冰很有自知之明的。

“我會通知句芒,不過你也得過去處理殘局,無辜的那些人,你得安排好,不然,業障背都背死你。”河神提醒道。

為天道做事,凡事講功德和業障,許念冰回來插手太多人的生死本就背了很多業障,現在又提前去處理夜色,會導致很多人在應該死去的時間沒死去,她必須要賺同等功德來抵消這部分業障。

是否能全部抵消也不清楚,得看最後的結果,已經許念冰處理的過程還做了什麽選擇。

許念冰明白後果,她一直拖著,除了自己是學生的身份不合適之外,就是擔心自己業障超出了自己能背負的數量,會出現她無法承擔的意外。

“我知道,我會小心的。”許念冰深吸一口氣,不去想後果,她只需要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有了河神的幫忙,許念冰心中算著跟長生教的賬,她遲早會將長生教處理幹凈的。

“這次我跟木詭來,其實還有一件事。”許念冰看著木詭那邊差不多了,開口跟河神說這次來的真正目的。

河神看著木詭分發糕點的動作,說:“你們順著西北方向找過去,大概翻三座山就能看見了。”

對方作為神,知道很多事情不奇怪,許念冰只奇怪那棵老槐樹也不算在人的範圍內,為什麽河神沒去管。

將自己的疑惑說出來,河神回道:“任何東西,一旦催化,本質都會死的。”

許念冰楞住,第一反應是看向木詭:“那木詭……”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天地之間只有木詭生了靈智?”河神問了許念冰,自己又回答,“她才是被允許存在的,另外一棵老槐樹再像她,也只是槐樹精,不會是木詭。”

“可他們確實創造出了那樣的怪物出來啊。”許念冰想起鬼王在本子上繪制的那棵樹的模樣就起雞皮疙瘩。

那已經不能說是老槐樹了,應該叫槐樹怪物。

本該開出槐花的枝椏,全部長著奇怪的肉瘤,那些肉瘤被摘下就會長成那種觸手怪物,然後不知疲倦地奉獻著自己的生命,同時為了存活下去,又吃更多的人。

河神擡手指著山林裏的參天大樹說:“那些樹也擁有很雄厚的生命氣息,如果那些人吸收的是正片森林的生命氣息,也可以達到一樣的效果,本質上,他們依舊是在妄想。”

妄想不通過修煉,就做到別人修煉多年的程度。

就算是人魔,本來求的也不是長生,他是在自己身上做研究做太多了,身體發生了奇怪的變化,從而不會死。

而長生教的,是用一種凝聚生命氣息的方式讓自己達到長生,可人本來修煉到一定程度,長生雖說不容易,可延長壽命是可以的。

所以曾經沒找到許念水的許念冰才對木詭他們說自己會陪他們很久,畢竟她可以用修為彌補自己的年紀。

長生教本質上就是不想付出這部分努力,又想要擁有跟修煉的人相同的能力,這完全違背了天地法則。

沒有付出,憑什麽有收獲?

這才是天道要選人回來處理掉長生教的原因——沒有人可以違背世間絕對的公平。

許念冰想明白後,長長嘆了口氣:“那……騙了木詭的書生呢?他在嗎?”

這時木詭已經跟其他妖怪都打完了招呼,走了過來,就聽見許念冰的問題,於是停住腳步,看向河神。

河神輕輕點頭:“在,他一直在老槐樹那邊。”

得到了河神的回答,木詭甚至不想再問什麽,直接就拉著許念冰去往那個書生在的地方。

許念冰被木詭拉著,緩緩回頭看面容沈靜的河神,傳音問他:“為什麽要這麽直白地告訴木詭?”

河神的眼神毫無波動:“你們問了,我回答,僅此而已。”

神的憐憫,和神的殘忍,就是這麽相似的東西。

對於木詭來說,那是朋友的欺騙,不管怎麽粉飾,她都會覺得難過,而在神看來,既然不好,那就丟棄。

兩座山的距離,對於兩人來說,實在是很近的距離,不用花太長世間就是能到達,翻越兩座山後,是一座出現得很突兀的山谷。

山谷裏生命氣息濃郁,仿佛在山谷裏有另外一個世界,堪比鳳巫山療養院的靈氣了。

木詭到了山谷邊緣,反而停了下來:“二水,真的到了這個地方,我……”

“會難過嗎?”許念冰站到她身邊,看著下面那棵盤踞在谷底的大樹。

“不知道,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吧,害怕真的見到自己曾經試圖真誠相交的人,也怕他真的出現在眼前,我會毫不猶豫地終止他的長生。”木詭垂下眼,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麽。

許念冰擡頭看她:“如果你做不到,我可以自己來,我雖說不像姐姐那樣可以自然吸收生命氣息,不過我直接弄死他應該還是容易的。”

木詭沈默下來,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她是個心軟的人,從生了靈智開始,每一天都在很努力地跟人好好相處,就算有的人,對她並不是那麽友好,她還是覺得,自己能生長、強大,都是因為有很多人蘊養著她的本體。

那些靈魂,是她最好的養分,她應當感激。

可是被騙的時候,生氣也是真的。

許念冰靜靜等著木詭做決定,她已經到這裏了,必然是要帶走那棵老槐樹的,至於木詭,她選擇的朋友,應當也由自己來告別。

世間一點點過去,南方還沒有特別冷,山裏倒是還看得見月亮,不過很小很陰沈就是了。

風一吹,到處都是黃色的樹葉,什麽形狀都有,許念冰隨手抓了幾片,想著可以帶回去給唐雅做書簽,許念水應該也會喜歡這個。

帶回去的話,應該帶幾張呢?

思考著一切的時候,木詭做出了決定:“二水,我們走吧,不糾結了,反正,如果我心軟了,你就幫我動手。”

“你確定嗎?”許念冰希望木詭給一個更精準的回答。

木詭篤定地點頭:“確定,我是很珍惜朋友的人,但是,他不應該選擇欺騙,哪怕……他曾經說給我聽的,是真名字,我都不會這麽難過。”

許念冰已經抓了一把樹葉,想了想,舉起來給木詭看:“木詭,你還有很多新朋友,我們回去一塊做書簽吧。”

“……好。”

兩人開始往山谷去,才走到一半,木詭忽然停下:“等等,我好像……聽見了什麽聲音。”

許念冰疑惑地看過去:“聲音?”

木詭頓了一下,繼而拉著許念冰的手換了個方向。

山谷周圍都生長著很多樹木,從高處看其實每一處都是綠色,看不出有什麽區別,然而木詭帶著許念冰拐來拐去,在一個被大樹圍得嚴嚴實實的地方,發現了一株小苗。

那株小苗很小很小,芽都是蔫兒的,應該等不到春天來就會死。

許念冰看了下,詫異道:“這竟然還是棵槐樹苗,不過活不了了。”

木詭輕輕點頭:“它說,它是山谷裏那棵老槐樹的分支,本來是感覺到大限將至,特地分了一株出來,可是這個分株應該快死了。”

槐樹苗說,它其實分了很多分支出去了,每一次開花,都盡量分出自己的苗來,它感覺到自己要死去,那些人卻只會讓它一直開花一直開花。

對它來說,開花就是要用自己身上吸收的東西生出那一個個古怪的肉瘤。

它吃掉的東西太多了,生出那樣的肉瘤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它也能感覺到,自己的本源,在慢慢被那些肉瘤吸走。

許念冰問木詭:“本源是類似於你根上的靈魂嗎?”

木詭搖搖頭:“不,對植物來說,本源是根,它的根應該要被吃光了。”

“啊?為什麽會吃根?”許念冰不太理解這個邏輯。

隨後木詭解釋說,她的生存方式是根莖吸收了那些屍骨和靈魂的鬼氣轉化成自己的修為和力量,同理,其他槐樹就算要修煉,也應該是根吸收那些別的東西成為自己的力量。

木詭本體的花一直會開,是因為鬼氣太多,她自己吸收不掉,就散出來成了花,可那個制造觸手怪物的人好像理解錯了,反而讓槐樹一直開花制造更多的觸手怪物來發展長生教。

“我當時忘記跟那個書生說了,那些花本不是花,只是我的幻術……”木詭一拍腦袋,無奈地說。

就差這一句話,對方肯定是理解錯了,按照常理來理解木詭的構造。

那些槐花本質上還是鬼氣,只是溢出後亮晶晶的,木詭出於少女心,把那些鬼氣用幻術改成了滿樹槐花的模樣。

正常的樹,根本沒法一直開花,會把根和樹幹都燒幹凈的。

現在老槐樹就是這個情況,它知道自己在被慢慢吃掉,它想活命,拼了命分出分枝去試著重新生長。

沒有靈智和修為都無所謂,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槐樹苗說,它現在根還能吸收這座山的生命氣息減緩樹幹被掏空的速度,只是它知道,就算是這樣,它也遲早會趕不上開花動用本源的速度。

所以,趁現在還有餘力分枝的時候,拼了老命想跑出來,結果,它的本體一直在吸收周圍的生命氣息,分出來的幼苗又會因為被本體吸收回去,所以一直失敗。

“老祖宗,救救我嗚嗚嗚……”

木詭說槐樹苗一直求她,作為槐樹精的老祖宗,希望她有辦法救下自己的命,哪怕重新變回一棵小樹苗都好,不想因為開花把自己消耗幹凈。

然而木詭一直沒開口說答應,她安撫了槐樹苗的情緒,等它沈睡過去,帶著許念冰離開了這裏。

“木詭,你……為什麽沒答應它?”許念冰輕聲問。

前面不遠處就有長生教鎮守老槐樹的人,木詭停下腳步,她說:“我救不了,樹從樹幹開始空了的話,誰都救不了的。”

許念冰想了想,說:“至少,根還在不是嗎?”

“二水,它已經不是槐樹了,你看。”木詭擡手指向那棵巨大的老槐樹。

跟木詭的本體差不多大,只是上面本該開出花的枝椏,全部長著蠕動的肉瘤,那些肉瘤好像會呼吸一樣,一起一伏。

樹枝長出一寸,那些肉瘤就吃掉一寸,慢慢吃掉整截樹枝後就會“成熟”掉下來,下面有人在撿成熟的肉瘤,裝進有透明液體的玻璃罐裏,一個個罐子封存起來。

槐樹就的肉瘤一直長,每一個肉瘤,都要用槐樹自己的枝椏去養大。

“二水,它已經不是樹了,它現在,更像是人。”木詭輕聲說,“它像一個只知道生育的母親,為了那些果子能夠成熟,給出了自己所有的養分和生命,我沒有能力扭轉它這種生存方式,所以我說我救不了它。”

“它的分枝……”許念冰想到那棵蔫兒蔫兒的槐樹苗。

木詭輕輕點頭:“它就算分出來了,也在遵守這個規則,所以那棵樹明明沒吸收那麽多山谷裏的生命氣息,它還是死去了,因為它本質上沒有擺脫自己的生存方式,除非,可以讓它不再結果。”

可是幾十年養出來的怪物,要怎麽才能讓它重新不結果?

就連木詭都沒法讓自己本體不去吸收那些屍骨帶來的鬼氣,已經被養成的生物,除非死去,不然根本沒法扭轉過來。

許念冰輕聲嘆息:“做不到的話,就處理掉吧。”

如果一定會死,不如死在花最好看的時候。

木詭輕輕點頭,開始往前走,往前走的時候無數藤蔓從地下湧出,那些長生教的守衛根本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藤蔓纏住,瞬間失去行動能力,被掛到了木詭的本體上。

槐樹周圍有風格老舊的木屋子,守衛都被木詭處理完後,一個穿著民國時期書生長衫的青年走出來。

青年似乎並不奇怪木詭的到來,他對木詭笑著說:“木詭,好久不見。”

木詭看著他根本沒有變化的面容,沈默一會兒:“這棵樹,是你種的?”

“是啊,感謝你當時告訴我,你的秘密,我雖說不能覆制一個你出來,不過這個替代品還是很成功的。”青年完全不覺得自己有哪裏不對。

說完後青年註意到在木詭身後的許念冰,笑容收斂起來:“木詭,我以為你是來見老朋友的,帶著別人,是不是不太合適?”

不等木詭回答,許念冰直接走過去說:“木詭的老朋友只有我,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她們可是穿越了時空的交情!幾個人能比得上?

青年嗤笑一聲,看向木詭:“木詭,你說呢?”

木詭沒回答他的話,直接問他:“為什麽要騙我?”

聞言,青年笑容都沒變化,他側了側頭:“你在說什麽木詭?我騙你什麽了?”

“我從救了你,到願意跟你分享我的秘密,你說的那些話,應該都是假的吧?你明明連名字都是假的。”木詭嘆息著說。

青年雙手交握放在身前,擡頭略微懷念地看著那棵巨大的槐樹:“名字?我本來就沒有名字,所以每一個名字都可以是真的,不算我說謊,至於我跟你說的那些話……你也很希望有個能跟你說話的人不是嗎?”

許念冰噴他:“全華夏能說話的多了去,就你特殊,滿嘴謊話還挺自豪?”

原本都要被青年繞進去的木詭,瞬間被許念冰的話驚醒,對啊,能說話的人那麽多,就算每一個說話的人不一定能成為朋友,這也不是青年說謊的理由。

然而被許念冰揭穿的青年狠狠瞪了許念冰一眼,恨得牙癢癢,他就知道,能讓別人反覆提醒要註意說話內容的人,她就不是個善茬。

應該說,有許念冰在,她開口就是亂殺。

青年努力呼吸了好幾次,看向木詭:“木詭,咱們之間的事情,不應該由別人來評價不是嗎?相處的時間,總不會是假的。”

木詭沒回答,看向許念冰:“二水,你覺得呢?”

許念冰攤手:“他人都是假的,你還指望假的人,能產生真的情感嗎?你當看小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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